朝圣之旅

(迟到的印度朝圣之旅)

 

郭惠珍医师(道证法师)述

录音日记与旅途随笔(一九八四年十一月)

育莲乡敬记

 

迟到的印度朝圣之旅

 

在飞机上:

 

虽然晚了二、三千年,但我终于要起飞了。

 

‘人身难得,是万古一瞬的因缘;佛法难闻,是历劫不遇的际会,错过了,没有人能承担这份过失。’

 

我辞退了工作,放下了万缘,跟随一团上善人,迈向朝圣之旅。尽管正巧遇上印度甘地夫人遇刺在前,农药厂毒气外泄,工业大惨案在后,整个印度似乎笼罩在暴动、灾难、死亡的阴影中。尽管亲友都不以为然,甚至有人为同行者祝福的红包袋上写著:‘希望你活著回来’。然而我心中没有一点恐惧,我一定要去,我已不愿再迟延,这是久远以来的期望啊!

 

‘佛在世时我沉沦,今我出世佛灭度,忏悔此身业障重,不见如来金色身。’再不把握此时,更待何时?

 

此行,当我们整理好行装北上集合,准备隔日出发时,又因印度航空公司出了问题,延后一星期才起飞。有人在追究这迟延的过失,而我不敢去提这个星期,深怕勾起内心的伤痛,迟延吗?有什么较‘比佛陀迟了二、三千年出生’更严重的迟延呢?而在这二、三千年中,我这荒唐的灵魂啊!飘泊,飘泊在何山之巅?飘泊在何水之侧?寄居在何畜之腹?禁锢在何狱之角?

 

每于深夜,恭研佛陀遗教,叹其深广美妙,总深深遗憾未能在佛涅槃之前赶到拘尸那城,纵使羡慕须跋陀罗,那最后赶到拘尸那城,蒙佛接引的人,也只能掩卷三叹了!

 

为了不使错过太阳时的流泪,又令错过了星星,我们毅然迈开这朝圣的步履。而我们的生命又何尝不是一个朝圣—朝向圣人学习的历程,只不过我们常在圣贤道上扮演魔鬼的角色而不自知罢了,以至于千百年,乃至无量劫以来,我们屡屡举目望向佛陀真理的高山,却次次坠入轮回的苦海,此种过失,除了痛自忏悔,更与何人述说?

 

十多年来游子生涯,离乡、归返,心中已很安然,而昨夜在朝圣的前夕,我竟失眠了,惭愧于诉说这种没有定功的事,但是诚实地说,实在是有一种既喜又悲、忏悔却又雀跃的感受,我笑著,但泪水却充满了眼眶。暗自庆幸还有一丝微薄的善根,得以和诸上善人一同跨海、越洋,往圣地朝礼。诚如智者大师所言:‘灵山一会,俨然未散。’当我们登上灵山时,释尊与诸大菩萨、大阿罗汉,是否仍然继续那稀有的法会来欢迎我们呢?那稀有又亘古;亘古又稀有的法会啊!

 

飞机窗外正是悬鼓般的落日透红,云海在身旁、在脚下滔滔,千万种光明、千万重绚丽,一时具现。好打妄想的我,不禁想像,机舱整个化为无形,我乘朵莲花跟随阿弥陀佛、诸大菩萨过十万亿佛土、屈身臂顷到莲池的惬意,这一切的美景和一切的苦难,都让我忍不住要想念佛陀,比较有学问的人说是忆佛,而我只是孩子气地想念他老人家。

 

 

世尊!世尊!请听这娑婆世界的一个坏孩子将去圣地的心愿罢!尽管这个孩子很坏,所有的缺点都具备了,然而可贵的是,您听他啰嗦又冗长的唠叨时,却仍然垂睑微笑。

 

世尊!请您帮助我扫除内心的垃圾,以您的清净为榜样,请告诉我如何地把这一对‘牛粪眼’蠲除掉,换上您修广如青莲,澄清四大海的佛眼,让我一日日能学到,如何能常见人家的对处、美处,进而见一切众生如见佛。将去清净地,愿将此凡心换净心,遍礼三世一切佛。

 

在朝圣之前,我问妹妹说:‘你有什么要托我带去印度供佛吗?’妹妹说:‘我这不净之人,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供养佛陀,我把最亲爱唯一的姊姊送去印度供佛。’我的心中充满了感动,然而我真的可以供佛吗?我的身语意业如此秽恶,充满了历史的尘埃,我真的能永不疲厌地,把身语意都奉予尘刹、奉予三宝而不后悔吗?当‘未来佛’伸手打我一个耳光时,我能否不怜惜地摸著自己的面颊,带著莫名其妙为自己辩护的愤怒眼神?我能义无返顾地奔赴真理的召唤吗?我能奔赴众生苦难中的呼唤吗?要供佛何等不易啊!(众生都是未来佛)

 

我打从老远带来两颗圆圆的小蜡烛、几支短短的‘每日香’和一个小小的打火机,好像在办家家酒似的,却又真的跨海越洋而来。常常觉得面对圆满一无所缺的佛陀,我的奉献是何等的孩子气啊!我没有普贤菩萨的大行,不能有一一灯炷如须弥山、一一灯油如大海水的供养,只是掠取蜡烛的‘但能光照远,不惜自焚身’;‘香’的燃烧自己,献出芬馨,遍于法界,无有差别;以及‘百年暗室一灯可令其明’的意义而已。

 

仿佛是久别等待重逢,仿佛是思念远在家乡的爹娘,而事实上我从未如此深切又孩子气,又认真得有点老气横秋似地思念一个人—一个圣人,一个我竟然没有来得及绕他三匝的人。今夜我的思念远飞过海洋,印度洋的风不知道是否已吹著飞机的机翼,但却已薰得我怦怦然。放眼看看飞机内同行的各位大德,颇多功深沉著者,而我却毛毛躁躁像一个兴奋的孩子。

 

我们在香港办理过境,飞机在降落香港前,窗外一片浩瀚七彩的闪烁灯海,那密集的楼阁、霓虹隔著一段距离来看,竟然是如此的美丽,超乎了想像,这,还只是娑婆世界呢!就美丽得超过了想像。所以真不能以我们凡夫的鄙陋心,来预测极乐世界的清净景色,那七重栏楯、七重罗网将何似啊?才由上空看香港,便已超出神游的猜想,何况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呢!只愿学习观一景一物,皆是阿弥陀佛欲令法音宣流变化所作。

 

算算时差,发现今夜到印度可以多睡两个小时,一这样想以后,就及时忏悔这种懒惰贪睡的想法。师父给了我一个及时的开示:‘你应该学懒惰!’我问:‘怎么说?’他笑了一笑说:‘当你的思想观念懒惰下来,你的法身才会活泼起来。’如此说来,我一向是太勤快了,勤快错了。

 

从启德机场换上印航的飞机,一阵轰然巨响,机轮开始滑动。当我见到那眉间贴著红痣,合掌微笑的空中小姐时,我的感受是如此的熟悉,飞机墙壁上的印度式图案,给我的感觉是这样亲切的呼唤,虽然和印度人说著英文,但是,这种轻易出口的话似乎不是我说的,这么描述其实也不对,我们好像用另一种语言彼此交谈,虽然是寥寥数语,却有奇妙的沟通。

 

奇妙的印度啊!我精神的家乡,为什么佛陀和三世诸佛的老师—‘苦’,都选上您呢?团长上体下慧法师说:‘我们去参一个大公案,参参为什么诸佛选上了印度?’大德!您是否知晓?

 

我们在曼谷过境,当飞机停在曼谷机场时,发生了一件趣事:大家由飞机门口发现,远方天边有一个明亮的庞然大物,竟然辩论起来,这是月亮还是太阳?有人问:‘这是太阳还是月亮?’有人肯定的回答:‘月亮’。然而问的人不信‘月亮怎么会这么大呢?’又有人问:‘这是晚上十一点多,怎么会是太阳呢?’那种感叹月亮竟然如此大的表情真是十分有趣。有人坐在门口一一征求大家的同意—‘你看!外国的月亮比较大,对不对?’才由娑婆世界的台湾飞到娑婆世界的曼谷,辨认太阳月亮就有困难了,可不是吗?我们曾否认识月亮呢?我们以什么认识月亮呢?假若我们真的登上那个粗糙的大球,是否会知道那是李白所说的‘皎如飞镜临丹阙’的美丽银盘呢?我们一向所讨论的月亮又是什么呢?是地球的一颗卫星吗?是一个坑洼又凄冷的大星球吗?是反射阳光的卫星吗?苏东坡责其‘何事常向别时圆’,李白邀月饮酒,小朋友希望豌豆长高爬上去,阿姆斯壮却一脚踩它个大脚印,而月亮的实体是什么呢?应该多大才对呢?多大才不会大得认不出来呢?月亮怎么能够跑进小小的瞳孔里呢?心有多大?我站起来走一走。因为要深究任何一件小事都需要高深的智慧,一法中包含了一切法,而我是如此的愚鲁没有智慧!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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