恒河大手印

(第八讲)

 

元音老人 著

 

第八讲

 

‘令心如河流,任运自然住,起伏不作成立与遮遣,即得法身自相。’

 

我们做功夫,要让心像河流一样,随弯就折。自己毫无主观的住著,一切任运随缘,没有我见,亦无滞碍。一切时都像流水一样,安然自在地流去,功夫就要这样做。我们凡夫私心重重、妄念多端,什么都要符合自己的心意;我要这样,就得这样才好,不然心里就烦恼;所以业障深重,不能见道。我们现在用功修道,就要改变这种住著的妄习,要能够随缘就物,弯就弯、折就折,不能固执己见。比如我们干工作,升就升,降就降,均无所谓。不可因迁升而喜、下降即恼。因为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,不是为自己,所以需能上能下。我们学佛了,知道一切声色货利皆如空花水月,不可求、不可得,心常空寂,没有烦恼,所以什么问题都好商量,什么事都能无私地负担起来,勇往直前地干。假如大家都这样舍己为人地去做,社会就安宁,民族就兴旺,国家就富强。所以学佛对世道人心大有裨益,实在应该大力提倡。

 

我们做事情时,不去管它成功还是失败,只是竭尽全力去做,成不喜,败不恼,总结经验,纠正错误,再接再厉地干。若能做到思想坦坦荡荡,无曲无私,不动不摇,即自然证法身的本来面目。同样,不因一起念,而生‘心光被乌云所遮’想;也不因妄念息下时,而生‘遣除’想。因为一生起‘离’与‘出’之念,就是妄上加妄,还是有所执著,不得解脱。大手印是讲无为而作,一切无染,任运随缘,时时如此的,功夫较高一层,是较难做的。假如一时做不到这样子,还要做其他功夫,等后面再讲。

 

所以,我们须时时如此,念头来了不睬它、不压它,也不跟它跑,任运随缘,应万机而无住,这就是我们的法身自相。我们自己的法性本来就是如此,它能随机起妙用,不是死在那里不动。它反应非常之快,快得超过光速。凡夫之所以反应慢,就是因为妄想多,像太阳被乌云遮住了,光明放不出来,功能因而变小了一样。发神通就是妄念消尽后,心的功能完全发挥出来了。一切众生皆具有佛性,而佛性本具无穷神通妙用。只要我们能够像流水一样地无心,任其自然,所谓落花有意,流水无心,时时这样任运腾腾,就能恢复法身的自相,而大显神通了。法身自相并不是一念不起,死板板地什么也不知道。它是活泼泼的,随缘起用、妙用无边。所谓无念,不是说一个念头不起才叫无念,而是念起无住叫做无念。空即是有,有即是空啊!

 

讲到空有,这对学佛的关系非常大,把空有的关系完全弄通之后,方能迅速进步。做功夫的人总是说一切皆空,不要著有;而凡夫做事都是著有,空和有好像是不可调和的对立面。这是因为大家对‘空’、‘有’理解不同的缘故。凡夫说空,是一切没有;佛法说空,只是无体性,而不是无假相;所以说‘即色即空’,而不是离开假相说空。我们说空,不同凡夫一无所有的空,而是不住著假相的空,是‘空即有,有即空,空有不二’的空。所以,无念不是一念不起,而是念起不随不住,要搞通此理。佛性真空,不是不显现,因为起用必显现故。假如空了没有相,即不是自性了。因为有心必有相,心就是相,相就是心,心相不二故。我上次讲了,镜子里一定有影子,没有影子不成为镜子,所以佛性一定能显现色相,没有色相就不能称为佛性,因为没有妙用,佛性就变为死空、顽空了;但佛性不是顽空,它是灵明廓彻,能起一切妙用,能现诸般色相的,所以是‘森罗万象心中圆’。

 

讲到这里,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听,镇江有个金山寺,寺里有个镇山法宝。法宝就是苏东坡的玉带,玉带由一块块方玉用金线串起来的。这玉带怎么留在金山寺了呢?原来苏东坡和金山寺的方丈佛印禅师是要好的朋友。苏东坡的诗词作得很好,也是信佛修持者,自负功夫已到八风不动的地步。佛印禅师要试试他功夫深浅,故意贬抑他说:‘苏东坡的诗真是狗屁不值。’苏东坡听了这话,不禁心中大气,就大兴问罪之师,气冲冲地过江来责问佛印禅师。佛印禅师笑道:‘好个八风不动,一屁就把你打过江来。’这是个笑话。

 

有一次,苏东坡到金山寺来访问佛印禅师,禅师这时正在禅堂里领众坐香,那正是止静的时候,闲人不好进去。苏东坡知道这个规矩,就在客堂里坐等佛印禅师出来。这枝香坐完后又加了一枝香,所以出来很晚。苏东坡等了很久,心里非常焦燥。香完开静,佛印禅师出来了:‘哎呀!苏大学士,请坐请坐。’苏东坡说:‘嘿呀,你还叫我坐呀!我要在你这秃驴的头上坐!’他们是好朋友,在说笑话,骂禅师是‘秃驴’。禅师听了道:‘噢,你要坐在老僧的头上啊?好、好、好,我有个问题问问你,你要答得出来,老僧的头给你当坐具;若答不出来,就把你身上的玉带解下来,给我们做镇山之宝。’苏东坡哈哈一笑:‘随你什么问题,我都能一问十答,我的妙解很多,释义很广。’佛印禅师说:‘好,我问你,四大本空,五蕴非有,你在什么地方坐?’意思是说你要在我的头上坐啊,我的身体是四大五蕴,是空无所有的,你怎么坐法?苏东坡想:四大是空的,五蕴本没有,一切都没有啊,那我落空了,坐在什么地方呢?不能坐在虚空里呀……想来想去,来回走了三圈,一时答不上来。佛印禅师乘机叫小沙弥:‘来呀,把他的玉带解下来,他答不出来了。’于是苏东坡的玉带就留在金山寺做镇山之宝了。这就是空而有、有而空的公案。其实这个问题不难答,因空非顽空,有非实有,空不碍有,有不碍空,空就是有,有就是空,心就是相,相就是心。故不妨答他:‘真空不碍妙有,就在你这假相头上坐!’或者就在椅子上一坐,说一声:‘如是坐!’或者竖起一指,说:‘就在这里坐!’更或竖起指问他:‘在什么地方坐?’这些答案,随手拈来,正不必动脑筋也。

 

有人问《金刚经》座主:‘无人相、无我相,那么,谁说谁闻呢?’这个问题看来很难,无人无我,就无说无闻了,还能在这里讲经听经吗?其实《金刚经》是破相见性的,不是属顽空,事相虽无,佛性不无。可以答他:‘只说无相,不说无人。’我们的佛性,妙有非有,真空不空。大家如果把空与有、有与空的道理搞清楚,进一步绵绵密密地于一切时保任,不住相、不落空,就可以圆证大道了。不然,我们一遇境相就粘住,不自在,何时得了?

 

宗下有很多这样的公案,宋朝徽宗皇帝的时候,有一位丞相把各宗各派的长老都请来,开一个无遮大会。就是一点儿没有遮盖,各述己见,直接痛快地呈示本性,圆证大道。有个讲《华严经》的座主说:‘在我们教下讲来,成佛需三大阿僧祇劫。而宗下说,一棒一喝就能成佛,这完全不符合佛的教导。现在请问在座的诸大禅德,你们如果一喝能透得过华严宗所说的五教,我承认你们一棒一喝就能成佛,假如透不过五教,那就是魔说。请你们哪个出来讲一讲?’华严宗把佛法分为五教:小乘教、大乘始教、大乘终教、大乘顿教、大乘圆教,教义由浅入深,修法循序渐进。当时赴会的禅宗硕德有圆悟克勤祖师,八十岁开外了,是大慧宗杲禅师的师父。他用眼睛看了看四十多岁的净因成小禅师,净因成禅师会意了,便站出来,对华严座主说:‘你这个问题不难答复,不值得在座的大祖师给你讲,让我小长老对你讲一讲。我们先把五教的教义定一定:小乘教著有,有道可成,有涅槃可证,有生死可了;大乘始教讲空;大乘终教讲非空非有,既不是空,也不是有;大乘顿教讲即空即有;大乘圆教讲非空而非有,非有而非空,圆融无碍。是不是这个意思?’华严座主曰:‘对!’净因成禅师大喝一声,问众曰:‘你们听到没有?’众曰:‘听到了!’成曰:‘听到了,那就是有啊!透过小乘了。’徽宗皇帝当时著青衣小帽掺杂在大众中坐著,他关照丞相,不要讲出去,让他好好听听怎么讲。过了一会儿,声音消散了,成又问:‘你们现在听,还有声音吗?’众曰:‘没有了!’成曰:‘没有就是空,透过始教了。’又曰:‘现在没有而刚才有,就是非空;刚才有而现在没有,就是非有。这不是非空非有吗?透过终教了。再者,若无刚才的有,现在说什么空呢?若无现在的空,说什么刚才有啊?说有之时空在有,说空之时有在空,这不是即空即有吗?透过顿教了。大乘圆教呢?我一喝不做一喝用,尽管喝,没喝过,时时处处不著相。吃饭没咬著一粒米,穿衣没挂著一丝纱。尽管工作很忙,就像没有工作过一样。这就是《金刚经》里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的精义,说有之时,纤毫不立;说空之时,周遍沙界;空有不住,圆融无碍,这是最上乘的大乘圆教,是《华严经》所说的最高境界——事事无碍法界。这也是禅宗的本质。’大众闻后,莫不信服赞叹,徽宗皇帝也点头不已。佛法实在是最崇高的宗教,是最好的人生哲学。我们能信受奉行,还有什么成败得失的烦恼啊?恒河大手印讲的是最上乘的佛法,我们既然十分庆幸地听到了这部法,就应依教奉行,时时令心如河流一样,无所住著地任运而作,才能证得法身自相。

 

‘心起知为智慧功用,观照及一切时皆如是。故放逸不修与勤积修习,其法性无增减。’

 

心里起了念头,应该知道,这是智慧功用,是法性的妙用。不仅观照时是这样,一切时都是这样。所以,放逸不修时,法性没有减少;勤积修习时,法性没有增加。法性本身是不增不减的。

 

我们不少人学佛做功夫,往往压念不起,以为一念不生地坐上十天半月、乃至十年八年,是好功夫。殊不知,这样修死定,不得真实受用,不能出三界,只是压伏一时,一经翻动,妄念生起,更胜于昔。纵不翻动,死坐在那里,有什么用啊?久久死定,会变成土木金石的。真做功夫须活泼泼地在事境上锻炼,知道心念起处,是本性的妙用,不去著相,则智慧日增。我们修行要成活佛,不是成死佛,要起种种妙用,利乐众生,这样才有价值。不是死坐在那里不动,那不成了泥菩萨了吗?

 

前面讲过,见到本性之后,须要在事境上勤除习气。观照,就是除习气的最好办法。观照,就是佛性的妙用啊!不仅观照时是妙用,一切时都是妙用。比如游山玩水、探亲访友、看戏跳舞都是妙用。不是不能看戏,但不要被戏看了去,被戏里的情节转了去。正看时,随著戏里的悲欢离合而频起喜怒哀乐,看过后还念念不忘、耿耿于怀,脑筋老是跟著戏里的情节转,这个人这么好,那个人那么坏……这就叫做被戏看了去,这怎么行?看戏也能用功练心,看看这个心能不能被转动。若能达到‘犹如木人看花鸟’,就是好功夫了。但这并不是说,戏里的好人坏人都不知道,戏的情节也不知道。如果什么都不知道,岂不成了死水一潭了吗?不是不知道,而是不分别取舍,不为戏里的情节所动。看而不看,不看而看,丝毫无住。‘人间事不过总是戏’,我们放不下这个,放不下那个,其实这都像戏一样虚妄啊!一口气不来,这场戏就演完了,执著它干什么?

 

我们做功夫,勤勤恳恳地用功,法身没有增加一分;我们放逸,法身也没有减少一分。换句话说,我们成佛,法身没有增加一分,做众生也没有减少一分;升天没有增加一分,下地狱也没有减少一分。它没有生灭去来,亘万古而不变。美国有一位叫卢胜彦的‘活佛’这样说:‘做功夫,佛性(天心)就升上天,不好的恶心就降到地下去。’一个升上来,一个降下去,一颗真心分成两个,那可真糟糕透了!有的法师讲经时说:‘假如我们做了坏事,做坏事的妄心下地狱;真心升到天上去。’也是把真、妄分成两个心。他们不知道真心(佛性)和妄心原是一体,妄心就是真心,真心就是妄心。比如,水(喻真心)起了波浪(喻妄心),波浪就是水,水就是波浪,怎么有两个呢?有人问:‘没有两个,为什么人家说三魂七魄呢?三魂七魄不是有十个吗?’如果真是这样,一个人岂不变成十个了吗?不是啊!所谓‘魂’者,属于阳,是光明无私的正气;‘魄’者,属于阴,是黑暗污秽的邪念。三魂七魄,是说一个人光明的成分少,只有三份,而黑暗的、见不得人的东西多,有七份。不是把一个人分成十个东西。如果我们把七份黑暗的邪心都驱除掉,都转过来,完全化成光明,就成道了。像吕纯阳祖师之所以称‘纯阳’,就是‘魄’都化除了,黑暗都化为光明,而成仙道。因此,真心和妄心不是两个东西。你下地狱,真心也跟著你下地狱,但它的光明并没有减少,也没有污秽,它也不痛苦。犹如一颗珍珠被污泥包裹了,珍珠的光明并不减少。你升天,它也不快乐,它的光明也没有增加。我们的自性时时刻刻都是不垢不净、不增不减、不来不去、不动不摇、不生不灭的。

 

‘贪嗔、烦恼、苦乐感受等之自性,知其皆是法尔,即得法身妙用。’

 

我们之所以有贪嗔、烦恼、苦乐等等感受,皆是法身自然的妙用。假如没有法身,就生不起这些感受:但有这种情感不同的变幻——时而欢乐,时而忧愁烦恼,这都是贪、嗔、痴三毒在作怪。遇到不如意事就烦恼,求而不得就嗔怒,满足不了自己的心愿就悲苦怨恨,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就欣喜快乐。这些感受都是空无自性,都是对境生起的妄想。所谓‘万法本闲,唯人自闹’,这都是有根本无明的缘故。讲到无明,修法的人都害怕,就是这东西害人,使我们在六道里轮回!假如没有它,我们早就成佛了!但是你不要怕,无明并非实有,不过是个妄想、幻影,我们只要一觉,就把它照破了。因为它不是一个实有的东西,所以,不能用什么物体来把它敲破。只要觉悟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等都是我们著境粘心所起的妄受,都是无明妄想,它本自法尔如此,是空无所有的。法尔者,‘本来如此,并非有意造作’之意也。我们明白了这个妙理,一切苦乐、烦恼,一觉就化脱了。正如《圆觉经》所说:‘知幻即离,不作方便;离幻即觉,亦无渐次。’我们平常说‘业障深重’,什么叫业障啊?业障是你著相。假如你不著相,什么烦恼也没有,业障又从何来?所有苦受、乐受,如同我们睡觉做梦,梦境当中,恶梦、美梦宛然,但你一醒就什么都没有了。所以我们如果能够猛醒,一切放下,不著相,就得法身妙用了。法身妙用并不难,只要我们时时清醒,时时不住相。

 

有人说:‘哎呀!参禅学密很难,还是念佛求生西方容易呀!’其实,他弄错了,念佛、参禅、学密都一样,没有什么难易之分,不过随各人的根性不同,选择一合适自己的法门而已。念佛是用佛号打扫自己心地上的积垢,用持名的方法使自己清醒过来。莲池大师说念佛是‘声声唤醒主人翁’。就是一声一声虔诚地念诵圣号,把自己的本性唤醒,不要住相,不要粘境,从而亲见佛性,于临命终时,得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。参禅也一样,时时照顾话头,看著妄念从什么地方来。念头一起,就问它:你从什么地方来?迎头一棒。这妄念本来没有,是虚妄的幻影,一打它就没有了。这和念佛一样,都是为了消尽妄想,从而亲证本来。但有人说不一样,他说念佛有阿弥陀佛、观世音菩萨、大势至菩萨以及莲池海会诸菩萨接引,往生西方,横超三界,而参禅不能。其实他们也弄错了,接引横超是有的,但接引横超并不是拉你去。永明寿禅师说得很清楚:佛如天上的月亮,心就好比一盆水,心清净了,月亮的影子才能现出来;若心不清净——是污水,天上月亮虽有(佛虽放光照你,而你却看不见),也现不出来,那你就不能生西方了。憨山大师说,念佛要念得得力,把爱根斩断,生西才有希望。爱根就是无明妄动的爱情,这是生死的根本,不斩断它,心就像污水,月亮的影子在污水就现不出来。不是佛不来接引你,不放光照你,只是你自己看不见,犹如盲人不能见到太阳一样。再说,参禅的人用功,心地空净了,那就是净土。因为心就是土,土就是心。佛说:‘欲净其土,先净其心,随其心净,即佛土净。’心清净了,佛土才净,此时你发愿生西方,定蒙阿弥陀佛慈悲接引往生。阿弥陀佛不似我们凡夫,凡夫会有爱憎之感,你跟我结缘得好,我就接引你;你没有和我结缘,我就不睬你。佛菩萨是行无缘大慈的,没有这种劣见,你没跟我结缘,我倒要与你结缘,慈悲接引你。就密宗讲来,阿弥陀佛不管你是念佛,还是修其他法门,当你临命终时,他都放光来照你,接引你生西。而且不光是修行的人,就是不修行的人,造恶的人,他也照,也接引。只是这些造恶的人业障深重,看不见佛光,或者见佛光强烈,吓得逃走,没有福气生西。《阿弥陀经》云:‘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,得生彼国。’善根、福德、因缘,三者缺一不可。想生到西方去,要善根、福德、因缘具足才行,不是马马虎虎地念两句阿弥陀佛就能去的。

 

诸位菩萨,我们要真正用功,把妄心完全息下来才能成道啊!大手印讲的是心地法门。一真法界——华藏世界,就是大手印。西方极乐世界就在这个大手印当中,不出大手印之外。西方极乐世界的‘凡圣同居土’,就在这个大手印的第十三层,‘实报庄严土’就是华藏世界的第二十层。我们娑婆世界也是第十三层,和西方的‘凡圣同居土’是平行的。佛说:‘从是西方,过十万亿佛土,有世界名曰极乐。’就是说,从我们这儿,向西方去,就是极乐世界的‘凡圣同居土’。我们只要深信不疑,做一切善事,发愿回向往生,都是可以去的,佛菩萨不会拒绝的。并不是没有念阿弥陀佛的圣号就不能去。有人说,我念佛念得少,恐怕不能去吧。此话不对!生西与否,不是看你念得多少,这不是买卖,而要看你念佛的质量如何,心地是否虔诚,心里是否清净。假如你心里真清净了,临命终时一念也能生西。吾人果能反省一切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都是空花水月不可求、不可得,一放一切放,清净无染地念一声‘阿弥陀佛’,这一念清净心就能与佛相应,而生到西方去,也不需要十念、百念、千万念,就看你临命终时能不能一心不乱而正念分明。临终时,能心不颠倒,意不散乱,而正念分明,这是深得念佛三昧的功夫啊!功夫能做到这步田地,就靠现在勤恳扫除妄习而积累起来的。所以现在用功,要虔诚地放下、放下、再放下,使心清净无染,将来才能稳操胜券,往生西方,这也是法身的妙用啊!我们把禅宗、净土宗、密宗融于一炉,是因为它们本来是一体的。不要去分密宗呀、禅宗呀、净土宗呀,本来是一个佛宗啊!

 

‘如不达自然任运,必妄念纷驰而落凡愚。故常应不离无修之大自然住。’

 

我们在一切时、一切处的举措施为,都是真心的妙用,一切色相都是自己的化身。自当随顺种种因缘应付操作,尽一己之力,为群众造福,这就叫‘自然任运’。如果不明白、不通达‘自然任运’的道理,必定著境粘心,贪得无厌地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妄念纷飞,那就把大好的一尊活佛埋没为凡夫愚妇了。我们修法原为见性证道,一切不著。假如想发神通,想得到什么东西,或是求佛菩萨保佑升官发财,那就与学佛背道而驰了。现在我们只要时时刻刻任运无住,于一切妄想境不加了知,而又非同木石,而了了分明地应机随缘,这就是佛事。我们在前面讲过,不要认这个色身为我,要以空寂为体;不要认妄念,要以灵知为心。用心地法门来修,就如用米来烧饭一样,必定能成饭;不这样修呢?就是用沙来煮饭,费尽功夫,也煮不成饭。我们明白了这清净无染而了了分明的灵知之心就是佛,便不再著相,而任运自然地为群众服务,以在事境上锻炼,除尽妄习而圆证佛果。反之,必定妄念纷飞,自落凡愚,而生死不了。我们这些凡夫多生历劫著相惯了,一下子是改不过来的,非但在饮食起居上挑拣分别,即使在修法上也挑拣个不停。这个说:‘净土宗好,可靠;禅宗危险,不可靠。’那个说:‘密宗好。’另有人说:‘密宗也不好,密宗妖气重重。’哎呀,这个好,那个不好……,都是盲人摸象,妄自分别,胡说乱道。他不知道佛说的法是平等、平等、又平等的,不过是应各人的根器不同而说不同的法门,这叫做‘应病与药’。像我们吃东西,你喜欢吃甜的,就取甜食;喜欢吃酸的,就取酸食。若爱吃酸的人说甜食不好,爱吃甜的人说酸食不好,念佛的说禅宗危险(其实禅宗并不危险),参禅的说密宗有妖气(其实密宗并无妖气),这都是偏重自己所好,妄自分别,非但自取烦恼,而且无形中得了个谤法的罪。你喜欢哪一宗就修哪一宗,不要说别的宗派不好,任何一宗都是一样的。你说参禅难,修其他宗也不容易;你说念佛容易,修其他宗也不难。

 

庞居士说的:‘难难难,十担麻油树上摊。’是讲初步修行人不明白修行诀窍,所以很难很难,犹如‘粘鱼上滑杆’,鱼身上的鱼鳞粘乎乎滑溜溜的,要上那油滑的竹杆,谈何容易!但一经点破,原来这能说、能行、能哭、能笑的就是我人的自性,它镇日在我们面门放光,丝毫没有隐藏,不需要寻觅、祈求,只一切放下即是。正所谓‘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’。所以庞婆接声云:‘易易易,百草头上西来意。’不难不难,参禅悟道容易得很。百草头上就是任何事物的头上,这‘头上’的涵意就是离开相看,别往下著相看,离相能见物的功能就是自性的妙用啊!这不是很容易吗?所以我们做功夫不要分宗别派,说这难那易,只时时刻刻认清这离相而了了分明的真心,不要认影子,影子是取不到的。此时理虽明了,但多生历劫的住相习气还要来侵犯。圭峰禅师说:‘多生妄执,习以性成,喜怒哀乐,微细流注。真理虽然顿达,此情难以卒除。须常觉察,损之又损。’所以我们必须时时觉察,一有念起,即便觉除。如妄念势强,一时转化不了,就念佛或持咒以化之。佛号和咒语就是慧剑,用以斩断著相的妄心和情思,有无穷的威力。我们只要虔诚持诵,定获佛菩萨加持,因此,成道没有什么难处。同样的,要生西方极乐世界,任何一宗只要发愿都能往生。我们常说,念佛的范围很广,不是念一句阿弥陀佛才是念佛,诵经也是念佛,做善事不著相也是念佛,惺惺在觉也是念佛。为什么?因为佛是觉义,你时时不迷,回向西方极乐世界,这不是念佛吗?净土宗说,欲上品上生,要‘读诵大乘’。为什么要读诵大乘?是叫你明理呀!叫你明白生死等现象是从何而有的,怎样才能了生脱死。你把这些道理搞明白,空尽妄心,毫无住著,才能上品上生。假如你住在相上,死死执著,认为这个世界不好,要去西方那里享福,这就坏了。纵然能去,也不过是下品下生。因为你心不空净,只能生凡圣同居土,不能生方便有余土和实报庄严土。

 

什么是禅呢?本色自在的清净心是,即宗下说的‘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’。这涅槃妙心,不就是净土吗?不也是密宗的秘密宝藏吗?所以禅、净、密看起来是三宗,实是一体。密宗有很多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方法,譬如颇哇法、大弥陀法、迁识法等,都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。念观世音菩萨也一样生西,因为观世音菩萨就在西方,他也放光照你,接引你生西方极乐世界。往生之所以有九品,就在著相不著相上分别啊!假如你明白心就是土,土就是心,生即无生,无生即生,丝毫不住相,无生之中不妨往生。这样的往生是妙用啊!无生不是死在那里不动,生生不已就是不生,不生就是生生不已,这才得无生之妙谛。

 

‘故常应不离无修之大自然住。’所谓无修者,乃‘无修之修是为正修’也。大手印是最上乘密法,它不要你念咒,不要你结手印,不要你修什么法,一切任运自然,毫无住著即是。这种修,即是大自然住。禅宗开悟后也是如此,无修而修,不要对治。对治法门是针对各人习气而专修的除妄法。譬如,淫心重的人专修不净观、白骨观;特爱讲话的人专修禁语等,这是息妄归真的方便法。大手印不要这么对治,它告诉我们,一切色相都是自性的显现,都是真心的妙用,时时无住,即是无修而修的大修行。念佛的人,念头一起,一觉即空,就是念佛,不是非得要念一句‘阿弥陀佛’才算念佛。但用功须契合自己的根机,不可拘于一格。念佛有几种不同的念法:念起即觉,为实相念佛;观自己就是阿弥陀佛,为观想念佛;观佛相好,为观相念佛;时时不离一句‘阿弥陀佛’,为持名念佛。我们用功,须选用一种适合自己习性的方法来修行,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。假如你不能念起一觉即空,那就念名字佛。如果默念还不顶事,念头还动,那就出声念‘阿弥陀佛……’,总是要把你的妄念斩断,转为无念才行。同样是念佛,明白这个道理和不明白这个道理,力用大有区别。不明理念佛,时时著相,执著西方的阿弥陀佛;明理念佛,就晓得念佛是借阿弥陀佛的圣号,把我们心里的龌龊扫清,把我们著相的烦恼、愚痴都扭转过来,以证和阿弥陀佛一样的清净佛性。因用功的方法不同,将来生西的品位也因之而别。这不著相的修行,即是‘无修之大自然住’,无住之住,叫自然住。

 

禅师开示这样讲:‘有佛处莫停留,无佛处急走过。’有佛的地方你不要停留,没有佛的地方赶快走过去。这是说,既不能著有,也不可偏空,有无两边都不立,中间亦无有,那就是中道义,也就是天台宗的‘空、假、中’一心三观。所以,相不是没有,而是幻显起用的。假如真性不能显示幻相而起用,那是一潭死水,佛性还有什么价值?我们用功修行,就是为了除尽执著幻相的妄习,而不是死坐在那里不动。若能觉醒,时时不住于相,也不执于法修行,就走上正路,入于‘无修之大自然住’了。

 

‘无论何时,唯以认识直指见宗,一切尽摄。’

 

不管什么时间、什么地方,唯以认识直指所示的本性为正知见,真正领悟我们这个心就是一真法界。一真法界是统摄一切的,森罗万象都包括在内,任何色相都是自心显现的妙用,所以,不要去著相。境界好也罢,境界不好也罢;顺我的心也好,逆我的意也好;都不去管它,那就时时刻刻都见性。《六祖坛经》云:‘见性之人,言下须见,若如此者,轮刀上阵,亦得见之。’上阵打仗,心里有生死出入之见,这不行。我被人杀了也无所谓,‘将头迎白刃,犹如斩春风’,哈哈!斩掉就斩掉好了,斩了这个躯壳,我们的真心是不增不减、不生不灭的,还是堂堂地斩不掉。这就是见性人的作略。

 

从前,嵩岳元圭禅师在宴坐时,见一帝王,带了很多随从,威风凛凛地站在面前。那帝王见禅师不起立迎接,心中很不快,问禅师道:你认识我吗?禅师说:我观佛与众生都是平等的,对你能另眼相看吗?那帝王说:我是岳神,掌握著生死大权,能令人活,也能令人死,你怎么能用平常的眼光来看我呢?禅师哈哈一笑说:我本无生,你能令一个无生的人死吗?在我看来,身体和虚空不二,我和你不二,你能损坏了虚空和你自己吗?就算你能,我的真心却是不生不灭的。你能损坏的只是我的躯体,你不能损坏我的真心哪!你还没有证到这个真心,怎么就说叫我生、叫我死呢?那岳神被他说得怔住了:哎,这话我没听说过,还有不死的真心在吗?禅师继续开示说:比如你现在是大神,你以前也是人啊!只因你为人耿直,刚正不阿,做了很多善事,所以现在成了操生死权柄的大神。但是,是谁做了岳神?你做人时的躯壳已经没有了,是识神做了岳神。你那识神和我们的佛性不一样,差那么一点点,差什么东西呢?有‘无明’在,佛性就成为识神,把无明去净,识神就恢复为佛性了。纵然‘无明’还在,佛性也不减少一分,因它是不增不减的。现在是谁做岳神?就是这个不生不灭的佛性啊,而你全不知道!那岳神经禅师开示后,如梦方醒,当时就拜元圭禅师为师,皈依了佛门。

 

还有那些依草附木显灵的,是什么神呢?那是鬼呀!他在世的时候贪得无厌,造罪下了地狱,地狱罪受满了,出狱之后,因为贪习还在,遇到草木就附上去,这草木就灵验了。这实在是贪鬼做祟,不是什么神。神者是大的鬼王,神通比其他的鬼大,都是著相。所以我们无论何时,唯以认识‘直指见宗’所指示的真心为要,心量犹如虚空,森罗万象,无一不包括在我们的心性当中。我们要恢复本能,就要从现在做起,一切放下,时时认识这个佛性,不要住相。才有住著,赶快念佛,赶快持咒,最好一觉即空。明白这个道理去修,修净土也好、修禅也好、修密也好,都容易迅速成就;不明白这个道理去修,都难成正果。

 

‘不可于各各妄念起伏上,作各各调伏对治。’

 

这里讲,调伏对治妄念,不可在各个妄念起伏上面著手,须在妄念生起的总根上下功夫。凡夫的妄念多啊!有的好色好得厉害,有的贪财贪得厉害,有的好名好得厉害,各人的妄念习气不同,若一一分别对治,以妄治妄,其妄更甚。如在妄心动处下手,则一了百了,归家稳坐矣。教下也有对治法,比如‘六度万行’里的‘布施度’就是对治我们的心量小、悭吝的要法。又譬如五戒‘杀盗淫妄酒’,就是对治我们妄心蠢动的法门。比丘戒二百余条,也不外戒心不动,所以,最大的戒是心戒。心一动就是犯戒,不是等事情做出来才算犯戒。从前有一个徒弟问师父:‘师父啊,如何是破戒?’师父说:‘当隔壁女子洗脸擦面的时候,你听见她的簪环首饰声音,那就是破戒。’为什么听到这些声音就是破戒?因为你听见声音就著相,簪环首饰是女人饰物,你著了女人相就起别的念头。

 

大手印是从根本上修,对各种妄念不讲一一对治。见到本性之后,时时照顾它,不令此心著境,时时照空。以真心来摄持一切,森罗万象,万象森罗,都是妙明真心中物。心是根本,遇一切境都不动心,一切都不予理睬,那么,即生成就有何难?若在枝末上修,一个个妄念分别对治,那就不胜其烦,那真是太难太难了!不讲对治,是大手印的修法,诸位若有不对机的,也可修对治法门,如:淫心重就修不净观、白骨观等,根据各人的情况不同而选择不同的修法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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